看望大姐散文
二、山海關(guān)
壯壯早就進(jìn)入了夢鄉(xiāng)，他以為在自家的炕上睡覺，躺得四仰八叉的。妹妹只能把小半個屁股放在座位上，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。兒子歪在靠座上，玩手機(jī)。南座一個黃頭發(fā)的女人在平板電腦上看電視連續(xù)劇，臉上不帶一絲表情。
睡意一陣陣襲來，我就是睡不著。這是我一貫的毛病，出門睡不著覺。
透過窗外的燈光，隱約見一個個建筑物飛速閃過。
一陣噪雜的說話聲把我驚醒，我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。環(huán)顧一周，車廂里的大部分人都在睡覺，睡覺的姿勢各種各樣，緊挨黃頭發(fā)女人的那個胖小伙，赤腳搭在對面的座位上，頭歪斜著，嘴角流出哈喇子。車晃動的時候，他的頭靠上了黃頭發(fā)女人，女人輕輕地推推他，繼續(xù)看她的電視。
說話的聲音來自門口，一個東北口音的小伙。他脖子上帶粗粗的帶金鏈子，和一個東北口音的女孩在說話。他說話的聲音不僅大，還很低級，不時地和女孩動手動腳。小伙一邊吸煙一邊把煙圈吐上女孩，女孩躲閃的時候，小伙的嘴里會吐出更難聽的話語，讓我奇怪的是這個女孩一點也不生氣，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的笑容。
站在門邊的還有一對男女。女孩長長的頭發(fā)，披一件棉布長袖，在吸煙。女孩拿煙的姿勢非常優(yōu)美，她的眼睛平視，煙圈一個個翻滾上去，霎時就消失在車廂里。男孩胖胖的，反背一個麻灰色背包，一身棉布短衣，也在吸煙。他吸煙的時候，輕輕地仰著臉，煙圈一個個的吐上半空，煙圈消失的時候，會在空中拉出一道長長的白線。
和我鄰座的那個東北男人也在門邊吸煙，他干瘦的身體在煙霧里朦朦朧朧的，自己都快變成一縷輕煙了。他吸煙的次數(shù)很多，幾乎每個�？空径嫉介T口吸煙，吸完顯出很享受的樣子。他的脖子上帶一塊大大的墨玉，走路的時候，墨玉就在他的脖子之間晃動。
戴金鏈子的小伙繼續(xù)夸大其詞地說話，不管不顧在睡覺的乘客。我注意了一下他身邊的女孩，女孩左手腕上帶了三根手鏈，幾乎纏到胳膊肘。右手腕上帶一個約三毫米粗的白銀手鐲，手鐲上布滿銀色的星星。她的眼瞼上涂暗褐色的眼影，盡管車廂內(nèi)有燈光，望過去也給人陰森森的感覺。那兩個吸煙的男孩女孩，一到停靠站也去吸煙，但這兩個人很安靜，偶爾說一句話，其它的時間都用眼神交流。鄰座的東北男人，到終點站延吉下車，他去吸煙的時候，都會和站在門邊的人說句話，說完，他挺挺瘦弱的身子，黑瘦的`臉越發(fā)暗黑，感覺他的眼睛也黑暗下來。
妹妹睡著了，她的手緊緊地攬著壯壯。我讓兒子到靠近窗口的座位睡，兒子搖搖頭。我不知道火車走到哪里了，看看外面的世界，漆黑一片。
我脫掉鞋子，把雙腳搭在對面妹妹座位的縫隙里，感覺舒服了一些。兒子看看我，繼續(xù)看手機(jī)。
我看了一下時間，才十一點多。
那個東北小伙還在烏煙瘴氣地說話，他竟然和執(zhí)勤的乘務(wù)員拉呱上了，聽著還蠻投機(jī)。
黃頭發(fā)女人還在看電視。十二點的時候，她不知道給誰打了一個電話，說話時間很長，大約有二十分鐘。說話的口氣很輕，很是輕柔。中年女人用這種口氣，又是在這么晚的時間打電話，還這么有耐心地聊了這么長時間，一是打給自己的孩子，一是打給自己喜歡的人，很少是打給自己老公的。不知道我的猜測對不對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打完電話的黃頭發(fā)女人，臉上有了溫馨的笑意。
快三點的時候，到達(dá)天津西站。我探頭一望，外面下著小雨。我的腦海里立即浮現(xiàn)出田里干枯的玉米苗，我多么希望老家也喜迎夏雨，以解旱情。
天津西站很大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，就可以望到“天津市第四中心醫(yī)院”的招牌。
那一對說話的東北男女，終于下車了。車?yán)�，安靜下來。
就在我張望的時候，壯壯醒來了。問我：“三姨，還沒到我大姨家？”
我說：“快了�！辈⑶椅液退_玩笑：“你不是要回去嗎？等我們下車，你就回去，叫你爸爸去濰坊接你。”
“不回去了，回去的話，還得是黑天�！�
我遞給壯壯辣椒泡爪和桃子，壯壯不吃，他已經(jīng)很長時間不吃東西了。
“三姨，你說大姨什么樣了？”
“前年你姥姥去世的時候，你不是見過嗎？還是那樣，就是老了點吧。”
“大姨，會認(rèn)得我嗎？”
“認(rèn)得，你還是英俊的小帥哥，又沒變丑。”我抿嘴一笑，小聲說。
壯壯害羞地笑了。
“沒看到人家都在睡覺，說話小點聲�！眱鹤拥晌乙谎�。
“我大姨怎么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，還這么遠(yuǎn)�！眽褖押孟駴]聽到兒子的話，繼續(xù)問我。我剛要說話，兒子的腿碰了我一下。
播音器里播出到“泊頭”車站，我一看時間，晚上零點五十。我示意壯壯繼續(xù)睡覺，壯壯說，就要見到大姨了，睡不著。他也把頭望上窗外，什么也看不見。偶有火車從車窗外馳過，壯壯的身體就抖動一下。
我閉著眼睛，什么也不想，腦子里卻塞滿了大姐的影子。
到秦皇島的時候，兒子說，回來坐大虎山到秦皇島的火車，再坐秦皇島到濰坊的動車。我說，這樣多麻煩。
“這種座多受罪，至少買個硬臥吧�！眱鹤蛹由弦痪�。
“坐硬臥，三姨�；貋淼臅r候，坐硬臥，可以躺著。”壯壯來勁頭了。
火車，像一頭不知疲倦的黃牛，繼續(xù)北行。
可以望到火車外走動的人和車輛了，大姐來電話問，走到哪里了，孩子們吃早飯沒有，妹妹暈車沒有？
剛好妹妹醒來，大姐一說暈車，妹妹就感覺頭部不舒服，趕緊吃了兩片暈車藥。來的時候，吃了兩片，效果很好。
沒到山海關(guān)，火車就慢下來，據(jù)說是錯開別的火車。我已經(jīng)是第四次走過山海關(guān)，都是去看望大姐。每次走過這里，我的心里都像扎了一根刺，隱隱作痛。我知道這根刺扎在我們?nèi)胰诵睦�，是我們終生的隱痛。老家人說的“闖關(guān)東”就是指出關(guān)。闖關(guān)東也是關(guān)里人最無奈的舉動，如果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，家和心安，誰會遠(yuǎn)離親人，遠(yuǎn)離故鄉(xiāng)。
大姐，就走了“闖關(guān)東”這條路。
七點四十，到達(dá)山海關(guān)。鐵路兩邊長著野桃和類似棉槐的一種樹木。桃樹上的桃子只有玉米粒子大一點，結(jié)得密密麻麻。這些樹怎么看，都給人荒蕪的感覺，我知道是我的心境在作怪。
山海關(guān)有“天下第一關(guān)”之稱，與萬里之外的嘉峪關(guān)遙相呼應(yīng)，聞名天下。播音器里播放著山海關(guān)的重要地理位置和山海關(guān)的風(fēng)景區(qū)：天下第一關(guān)、王家大院、老龍頭、孟姜女廟、角山、總兵府等。同行的一個乘客說，山海關(guān)還有幾樣風(fēng)味小吃：菠蘿餅、順祥花生糕、回記糕點、四條包子、清河渾鍋子。最好吃的就是那菠蘿餅，每年的五月，女人沿著長城采摘鮮嫩的菠蘿葉，制作菠蘿餅。內(nèi)裹淀粉做皮，三鮮為餡的餅，餅皮隱約透明，三鮮餡和菠蘿葉互相浸透發(fā)出的清香，讓人贊不絕口。他知道我去遼寧黑山，就說這個山海關(guān)名吃“清河渾鍋子”，你們在黑山也可以吃到。山海關(guān)離黑山不遠(yuǎn)，風(fēng)俗差不了多少。
兒子和壯壯聽到這些關(guān)外名吃，竟一點反應(yīng)也沒有，我的腸胃倒是躍躍欲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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